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叔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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叔父

段淞今日下朝後,連便服都沒來記得換,心中念著那件緊要的事需提前安排,便急匆匆趕了過來。

但人在匆忙之中最易出錯,而他最大的錯漏,便是沒有先確認皇後這邊的情況。

一不小心被群狼環伺了。

“罷了,朕還有旁的事,晚些再說吧。”但他敏銳地反應過來,後撤了一步,轉身便欲逃離這是非之地。

“陛下!”邱蜜兒卻比他反應更快,上前一把挽上了他的臂彎,緊緊貼在他身側,“您怎麽剛來就要走呢,昨日一見,我正想您想得緊呢。”

冷葉二人不忍卒視,滿臉寫著四個大字:有傷風化。

傅南霜卻暗嘆,怪不得這邱蜜兒能在女主手裏分一杯羹,身材火辣還打直球,這誰能扛得住啊。

因尚有其他後妃在場,段淞不便將她狠狠甩開,但還是緊繃著身體,將她推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間距。

“賢妃,我大赟沒有這等拉拉扯扯的做派,皇後,”段淞斜飛去一個冷眼,“早些派人教她規矩。”

傅南霜面上喏喏應下,卻腹誹這都能怪到她頭上來,慣會欺負他們這些沒後臺的老實人唄,等著吧,馬上裸辭給你看。

“陛下,你若是看了我的胡旋舞,肯定要選我當貴妃的。”邱蜜兒卻沒這麽容易罷休,再度嘗試貼上去,這次卻被他敏捷躲開。

“貴妃?”段淞一邊閃避,一邊狐疑地看向傅南霜。

傅南霜目光一轉,望了望窗外連著碧空的太液池。

這麽好的秋日天光,不能去湖上泛舟,卻要在這裏應付老板,真是浪費生命。可惜了。

“是呀,皇後說了,若是我在宮宴上舞跳得好,陛下就要封我做貴妃了。”邱蜜兒十拿九穩的語氣,仿佛貴妃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了。

“皇後,可有此事?”段淞的面色已然開始發藍。

“回陛下,皇後殿下未曾這般說過。”冷芷蓉一面看不慣邱蜜兒的做派,另一面,卻也想在陛下面前展現自己的冷靜機敏。

傅南霜向她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,看看,愛護下屬還是有點兒用的。

“殿下只是說,妾三人都應在宮宴上各盡其責,若是陛下滿意,方才選出一位得晉貴妃之位。”

傅南霜冷淡收回視線。哦,用處也沒那麽大。

“哦,原是這樣,”段淞輕哂了聲,喜怒不辨,“看來皇後安排得不錯啊。”

“陛下,妾也是遵照您、的、旨、意、罷了。”傅南霜淡然擡眼,目光中傳遞的信息極為明確。

雖然是我自作主張,但也都是為了你才出此下策牽制她們,況且現在拆我的臺對你沒有任何好處。懂?

她見段淞同她目光交匯後,便冷著臉陷入沈思,卻也不知有沒有讀懂她的意思。

半晌,他終於松口。

“那你們都回去各自準備便是,朕與皇後還有些要事相商。”

揪在傅南霜心口的那只手也頹然松開。還算有點大局觀念,今天暫時當你是個明君。

“是,妾這便告退了。”冷芷蓉與葉如曼自是不敢忤逆聖意,忙躬身退下。

“陛下,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呢?”邱蜜兒卻沒那麽容易罷休,扭著腰又想湊上來。

可段淞此時情緒不妙,對著她擺不出任何好臉。

“當然有,”他冷冷開口,“比如我大赟同你赫合的戰事秘聞,你就聽不得。”

邱蜜兒面色一僵,第一次記起自己近乎質子的身份。

“...是,妾告退。”

待她離去後,段淞並未立即出言質問,只是望著傅南霜冷笑。

但皮笑肉不笑。

傅南霜刻意不去回應他的視線,只垂頭盯著地面,陽光穿過窗格,映下一片帶鏤空花紋的光影。

像是一座模糊而扭曲的迷宮。

傅南霜目不轉睛,在其中模擬游走,尋找著那條並不存在的出路。

“果然是長本事了,都不準備解釋了?”良久,段淞在榻邊坐下,擡眼冷謔。

“妾以為陛下懂得,妾也是不得以而為之。”傅南霜沒有辯駁。

其實她也可以再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,但是她突然覺得累了。沒有必要。

老板要發脾氣根本不看你的理由。

“罷了,下不為例。”段淞這次卻只輕輕揭過。

“是,謝陛下體諒。”沒有預想中的怒火,傅南霜暗暗訝然,這男主今天倒是怪大度的。

“我今日來是想要告訴你,叔父也要參加下月的重陽宮宴,他的身份不比旁人,你定要將他安排妥當,絕不能有絲毫怠慢。”段淞定定看著她,語氣是少有的肅然莊重。

而他再度提起的“叔父”,讓傅南霜憶起宮宴上那張空蕩的席位。

只是明明之前還說不喜歡入宮,不知為何又突然決定要來了。

“是,不知王爺那邊有什麽需要特別註意的?”

“叔父在飲食上極為講究,既不喜生冷,亦不喜辛辣,所以一應菜肴都要特別準備,而且到了下月,天應已涼了下來,他的酒也要專門溫上。”

段淞掰著手指,一條條數著叔父的禁忌,“他不喜豚肉,但若烹調得法還能入口,不過最好不要給他準備,免得出錯。還有,他極厭惡羊肉的腥膻,連一點味道都聞不得,所以不止他的桌上要留意,連整場宴席上都不能有羊肉。”

“是,妾都記下了。”

傅南霜一條條在心中覆述,想著等段淞走了後,最好還要用筆記下來,以免短期記憶不靠譜。這都是打工幾年留下的沈痛教訓。

但她也沒忘了給這位王爺記上一筆,什麽腸胃這麽金貴,看來以前不進宮是對的,難伺候程度堪比她的空姐朋友吐槽過的印度乘客。

“還有……”

傅南霜正耐心聽著,卻半天不見下文,不由覺得奇怪,擡眼看去,卻見段淞眉心緊蹙,似是陷入了一種焦慮而猶豫的情緒旋渦中。

“陛下可是還有別的吩咐?”

段淞仿佛在被兩種情緒撕扯,身子不停轉換著方向,左右倚靠都不得其法。

他最終煩躁地站起身,來到傅南霜面前,面色沈沈。

“你要特別註意,將王家的人都放得離祁王遠些,最好是互相不得見的那種。”

片刻,他又補了半句,語氣尤為慎重,“尤其是興國公。”

傅南霜一時有些分不清他說的究竟是誰,都是些從沒聽過的名號,但她還是一股腦先答應了下來。

“是,妾記下了。”

“你倒是明白,不該問的就不亂問。”段淞對她的反應似乎還挺滿意。

那是因為她壓根兒都不知道這些人是誰,根本無從發問。

“妾懂得自己的本分。”傅南霜還是淡然接下了這道誇讚。

“但同你提前說一聲也無妨,反正日後也少不了同他們打交道。”段淞似是突然想通,暫時將她納入了自己人的範疇。

但傅南霜的眼神卻黯了黯,這一刻只想捂住耳朵逃離。她完全不想知道什麽皇室秘辛,萬一知道的太多,說不定就跑不掉了。

“你應當知曉,叔父是我阿耶的幼弟,比我也就將將大個十歲而已,我年幼時,他也還未出宮,常帶著我在宮中玩耍。”

段淞卻已然自顧自憶起了往昔,“而後來...後來先帝繼位,叔父便去了封地,我與他便許久未曾相見,細算起來,當中也隔了十年有餘。”

傅南霜將名號和身份一一對應,這位叔父,應當就是他說的祁王。而先帝也就是男主的母親繼位後,祁王身份尷尬,也確實也不好留在宮裏。

“待到我今年榮登大寶,才下旨將叔父接回京中,不過他應當是有些怨言,所以遲遲不肯入宮相見,今日才松了口,派人傳信說願參加下月宮宴,所以皇後——”

段淞再度將目光落回她臉上,“你定要將此事放在心上,萬不得出什麽紕漏。”

“是,妾省得。”傅南霜垂頭,已經猜出了一點頭緒。

“而王家那邊...倒也不用太過在意,他們本就仗著國舅的身份,在外行為跋扈,尤其是興國公本人。”

段淞抿了抿唇,壓下幾欲出口的不滿,“總之都是先帝定下的,我也不好輕易更改,可若是皇姐帶他們來見你,你也不必同他們太過親近,皇姐是皇姐,王家是王家,不可一概而論。”

“是,妾明白陛下的意思。”

傅南霜記著他的安排,同時還在心裏瘋狂按著親戚計算器,可算是厘清了這兩邊的關系。

一邊是叔叔,一邊是舅舅。但很明顯,段淞對叔叔心懷愧疚,卻對舅舅極為不滿。

這種不滿甚至有一部分來源於對先帝的不滿。

很微妙啊。

“你當真明白?”段淞抱臂斜睨著她,似是對她的說辭有些懷疑。

“妾當然明白。”

“那你且說說,你都明白了什麽?”

“妾明白,叔父是叔父,國公是國公。”

親疏有別。

“算你有點慧根。”段淞哂笑了聲,頓覺心頭輕松不少。

“陛下過譽。”

“行了,往後在我面前,你也用不著謙稱。”段淞覺著這皇後用得還算順手,給她一點甜頭也不無不可。

“謝陛下,我記住了。”傅南霜突生出男主有了幾分人性的幻覺。

但這一縷幻覺的青煙很快便自行消散,前老板還親切地叫她小傅呢,甩鍋的時候不一樣沒把她當人看。

段淞解決了一樁心事,便步履輕快地離去,正欲跨出大門之時,餘光卻瞥見庭院中的一個面生宮女,跪在步道旁瑟瑟發抖,因她實在太過醒目,不由多看了一眼。

“陛下,這是新來的掃灑宮女,不懂規矩,奴這就讓她退下。”明義殿的內侍眼尖,還以為他心生不滿,忙上前解釋。

段淞隨意點了點頭,可剛走了兩步,卻又突然駐足,回頭深深望了她一眼。

“她剛來?”

“是,皇後殿下昨日剛將她調入殿中。”

“皇後?”

“正是,殿下昨日面聖後,便將她帶了回來。”

段淞的目光從那宮女身上移開,瞥見皇後的身影在門邊一閃而過,若有所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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